世平姐

  文元宝

来源:校史回眸 时间:2021-12-02 点击数:

   世平姐,是我师范时的老师,其时授我们哲学和社会主义科学课程。因年岁相仿,且感情极近,便课堂上叫老师,私下里叫姐了。

  佛说:人之相识容易,相知却难,原是要讲缘份的。老是想,我得与世平姐相识相知,竟是前世今生的美好机缘。

  经要好的朋友介绍,正式入学前世平组便知道了我。入校的第一天晚上,寝室外听得有人叫我和慧明(世平姐的亲戚)的名字,未及迎出门,一阵清脆的笑声扑面而来。便见一个略显丰满,皮肤白皙的女子站在了我们寝室中央。雍容的气质,和善的笑容,关心的问候,让我当下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两人便站在房子中央交谈了起来,说了些什么内容,不大记得了,只是那新识的情景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之中。

  学校正式开学开讲的第一天晚上,我和世平姐的几个老乡,也即是新入学的同学,应邀去她家吃饭,道是为我们的入学庆贺与欢迎。席间,她与先生一教我们教育心理学课程的孟老师,除了极尽地主之宜,殷殷的布酒劝菜外,还细致地向我们介绍了学校的情况,应该注意的事情。未了,一再表示,让我们不要客气有困难尽管找他们,课余有空尽管来家玩。

  饭后,我与世平姐还聊了很久很久,彼此感觉甚是投缘。那份真诚与友善。令新来乍到的我们感受到如同家般的温馨。

  在校的第一年,学生食堂实行集体开餐。八人一桌,伙食不太好。我们去食堂吃饭必然经过世平姐宿舍的楼下。于是,她家每有什么好吃的饭菜,新上市的水果,必定叫我和慧明去她家享用。学校开餐铃响的时候,世平姐就让她的儿子三岁的骁骁站在阳台上守望。骁骁是个极聪明的孩子,长相机灵,口齿伶俐,说话大人似的口气,常常逗得我们大笑,更让我们喜爱不已。见到我们的身影出现骁骁便扯起稚嫩的声音,挥动胖胖的小手:“文阿姨,高阿姨,我们家今天有好东西吃呢,妈妈叫你们上来呢!”于是,我们便伴着骁骁快乐的招呼,三步并作两步跳跃上楼。围餐桌而坐,大快朵颐。

  进入师范,我已身为人母。入学考试前,刚生完孩子不久,身体很是虚弱。入校体检时,体重竟不足八十斤。世平姐得知这些,经常变着法子做好吃的,让我补充营养。学习生活本是艰苦的,但我从未感觉到苦,因为有了世平姐的关爱与照顾。那份体贴与真挚,常常使我感动不已:哪里修来的福分,能得这般美好善缘!

  世平姐的这种善良与关心,不独于我,在她任教的学生中,亦多得布泽。因此,许多已经毕业多年的学生,途经学校,总要登门看看世平姐夫妇俩。这在物欲开始泛滥的年代,作为仅握一寸粉笔,站在三尺讲台的老师,已实属难得。

  如果说作为朋友,世平姐的人品与性情绝对是不可多得的话,那么作为教师,世平姐更是魅力四射,颇受学生追捧。其时,学生都是民办老师考入。根据报考条件,至少都有四年以上教学经历,结婚生子的人生功课不少已经作完。因此,思想复杂,琐事颇多。比较难于管理,难于治学。世平姐深谙教育对象的诸般特点,不象其他老师如管教小学生般的施教与管理,她对已为成人的我们这些学生十分尊重。讲究因材施教,教学得法。上她的课,大家都感到是一种享受:温和的笑容,轻柔的话语,睿智的提问,平等的交流与讨论。哲学本是枯燥的,但是,她总善于把枯燥的概念,抽象的理论融于具象而生动的讲述中。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信手拈来,都是哲学的物象,哲学的内涵,哲学的机理。

  她的先生孟老师,年轻帅气,脸上永远写满快乐的笑意。一堂心理学课讲得风生水起,妙趣横生。一些女生评论,光是那磁性的声音,感染人的笑容,就足以让人专注其中。每周两节心理学课程,成了学生们的最爱。因此,学校每有对教师教学调查测试,世平姐两口子永远是“最受欢迎的老师”,“最受欢迎的课”

  如今想来,这也与他们平日里的勤于研读,埋头学问不能分开。本来他俩都有改行从政的机会,也有调离学校的能力与关系。这在改革开放的初期,物质生活勃发生机的年代,是一种难得的诱惑。但是,他们热爱教学,不愿离开学校这片相对纯净的土地,一心追问学问的精深与造诣。走进他们家,只要不是上课时间,总有看到他俩各居一室,全神贯注于案头书本纸笔的身影。他们不时有教学论文发表,便是刻苦治学的结品。

  作为老师,世平姐对我的教益颇深。我的思想,我的认识,我的对人对事的观察,殊多方面受到她良好的指导。而这一切,大多是从与她的谈话中获得。

  和世平姐在一起,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摆不完的“龙门阵”。

  我们都爱好文学,有一个时期,都不约而同地迷上了外国文学作品。于是,阅读之后的交流,便成了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至今想来,那种愉悦的感觉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是再难找到了一我们聊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基,深为两位大师作为俄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高峰而景仰;聊果戈里,别林斯基,深深为其笔下的小人物可笑可憎而又可悲;聊托尔斯泰,聊“战争与和平”、“复活”,聊“白夜”、“安娜卡列尼娜”等作品,深深为其内心纯净的人物和自我牺牲的爱情刻画,动人的诗意和明朗的风格所感动。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更是我们讨论最多的话题。从深谙钱币作用,悭啬、自私的葛朗台;到贪婪、掠夺、金钱至上的《高利贷者》高布赛克;从《高老头》到《纽沁根银行》的高级金融巨头纽沁根。那一幅幅广阔的社会画面,使我们能从现实生活中、身边人物找到些许的影子而感叹不已!我们喜爱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那史诗般的巨著,透视出人物“伟大的心灵”。主人公对真理的追求,对爱情的忠贞,对友谊的真挚,被揉和在交响乐般的旋律之中,令我们掩卷动容。

  我们讨论莎士比亚、拉辛,讨论司汤达的《红与黑》。尤其是读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为作者对资产阶级男权中心主义的控诉而敬佩。从娜拉追求独立人格的精神,善良而坚强的品格,得到人性的感悟。同时也深深地担忧: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我们为之设想了不少的出路与结局,热烈而且虔诚。

  年轻人总是喜爱诗歌的浪漫,常常兴之所至,我和世平姐齐声朗诵普希金的诗、泰戈尔的诗,雪菜的诗。我们边在房子中走来走去,边手舞足蹈纵情的朗诵。至今记得那《雪村回忆》:“沉郁的夜的帷幕,悬挂在轻睡的天穹。山谷和丛林,安息在无言的静穆里。远远的树丛坠入雾中。隐隐听到溪水,潺潺地流进了浓荫轻轻呼吸的是叶子上沉睡的微风。而幽寂的月亮,象是庄严的天鹅,在银白的云朵间游泳。”那浪漫而美妙的感觉真是无与伦比。

  当然我们也谈中国古代文学作品,谈中国现代文学作品,只是好象聊得并不太多。当代文学作品其时正流行“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名气大的都看过但是总觉得其文学性远不如其政治性。因此,颇感索然无味。也许是对那殊特动乱的年代感受不深,难以共鸣。有位哲人说过:“文学是生活的全部反映”。在与世平姐的文学话题交流中,她那敏锐的观察,哲学的思辨,妙趣的话语,常常使我们豁然顿悟。我的思维方式,认识问题的角度,都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些激进的观念,偏颇的认识,肤浅的思辨,得到很大的修正。

  除了文学的话题之外,我们也聊闺蜜之间的体己话题。婚姻、爱情、家庭、儿女常被提起。有时也聊异性的话题。其时,琼瑶言情小说大行其道。受其浪漫爱情观影响,我们的观念里,并不排斥交往异性的朋友。那时都年轻,自视甚高。对异性的看法,将才气、帅气、责任、品德列为评判的标准。将各自熟悉的人过滤个遍,认为能入法眼者几近似无。于是结论:斯人只应天上有,地上人间皆是无。一心只作淑女贤人罢了。如此这般,玩笑调侃的快乐荡漾在年轻的心。

  与世平姐的神聊海侃,成为了每个星期余闲暇的一项十分愉快的消遣。在孟老师出差或外出学习的时候,我便干脆住到世平姐家里。常常是一聊起来,浑不知雀鸟已归,夜露早凉。

  此后经年,总是感叹,工作生活中,如世平姐般睿智、博学、风趣,才思敏捷况又健谈的朋友,是再难遇到的了。虽然既为师生更为好友,我们不曾中断过联系。然而,毕竟公务和家事羁绊,聚首尽兴“秉烛夜谈”的机会不多。只能将那一段快乐的时光,那一种知性的享受,那一份相投的友谊镌刻在美好的记忆里。

  牵强附会,权将晏几道的一首言情诗作为这篇小语的尾结:“渐写道别来,此情深处,红信笺为无色。更风流多处,一点梅心,相映远,约略颦轻笑浅。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蔬香最妖软。”

  

    作者简介:文元宝,湖南桃江人。宁乡师范85级25班学生,曾从事中学语文教育工作,做人类灵魂工程师,其乐融融,时有作品问世。后弃教从政,先后担任县委常委、县委统战部长,市物价局副局长,县人民政府副县长,现为政协常务副主席。工作之余,未忘笔耕,其作品以朴实清晰、明丽典雅见长。